有学者认为,煎饼是明初山西移民带到山东的美食,其理由是在山西长治尚有大鏊煎饼,其做法、吃法与山东相似。结合山东大槐树下的传说,这个结论好像有了先入为主的优势。
但细究其原委,则可能是另一番风景——是山东移民将煎饼带到了山西。
煎饼为何从山东飞到太行山以西呢?解剖今长治市屯留区五里庄的发展历程,可知煎饼飞行的踪迹。
(相关资料图)
五县之民五户到山西谋生
历史作为一种知识资源,并非单向发展过程,而是不断解释和沉淀的过程。在1931年8月底的《大公报》上,有两篇署名法天的连载稿件,讲述了五里庄这一山西模范村的由来。这白纸黑字的介绍背后,有着更多口述记忆尚待挖掘。
光绪二十五年(1899年),胶东水旱相乘,三年未收,人民生计几绝,山东人王择三在这年冬天率诸城、安丘、潍县、昌乐、胶县五县之民五户,到山西谋生,乞讨于潞泽之间。到了第二年六月,受大刀会、义和团影响,这五户山东人已失讨饭之便利,于是由潞安北四十里的潞城游食而入屯留,可各村仍拒而不留。
王择三见多识广,觉得讨饭不是长久之计,便与众人商量自治之策以图生存。他们发现在县城外五里的地方,有一片荒草齐胸的原野,只有居民一户,便以乞讨的积蓄,购地垦荒营居。
当时长治地区土地价格较低,每亩地价制钱一百文,钱若不足,则以白面二斤换地一亩,这样每户购地一百亩,合五百亩,从此一面营造草房,一面开辟荒地垦种,脱离了乞讨生活。
在屯留扎根后,这五户山东人不忘老家饮食与风俗,将煎饼的食俗也带过来。过了将近十年,五户之一的鹿松林认为十年之计、莫如种树,开启种树模式,从此田无废土、家给人足。1921年,阎锡山推行积极发挥民众作用的“用民政治”,提倡发展民德、民智和民财。他认为行政之本在村,又推行“村本政治”。这一年,他恰巧到了长治,听当地官员介绍五里庄鹿松林专心培植树株十多年,上党一带无论公私所栽柏苗,皆其所自出也,心中大喜。
阎锡山到村里一看,果然道路修整、树木畅茂,村中无一游民,野外无少荒土,儿童皆依时就学,妇女亦各操工作,深为嘉许,将五里庄改名为新民村。此时,整个山西出现社会比较安定、生产有所发展的局面,河南、山东、河北等邻省的灾民大量涌入山西,寻求安居乐业之所。到1931年,五里庄村民已增至七十八户,共草房三百九十间。
获得好收成
今天的屯留区,有个令人称奇的特色,山东人、河南人以及真正土生土长的屯留本地人,在二十七万人口当中几乎各占三分之一。屯留虽然不大,却是一个境内拥有“九省十八县”移民文化的包容之城。
历史学家葛剑雄认为,人口发展是一个延续的历史进程,也是人口本身与经济发展相互制约的过程。“当我们对历史上的人口进行研究时,实际上是对历史研究提供补充材料,或者说从具体的微观上,反映历史的一个趋势。”
视角转到五里庄,到1931年时,一共分为三个户口单元:第一闾三十一户,男一百二十五口,女一百零九口,现住男一百二十二口,外村种地者三口(春去冬回),学童四口,经过步兵学术科训练之精练壮丁二十七口,蓄发缠足者无,废疾者、受刑事处分者、素行不正者、形迹可疑者、非家族杂居者无;第二闾二十八户,男一百一十口,女九十一口,现住男一百零三口,外村种地者七口,学童十六口,精练壮丁二十七口;第三闾十九户,男九十四口,女八十口,现住男八十五口,外村种地者九口,学童十四口,精练壮丁十五口,废疾二口。如今,五里庄600多户人家,有100多户摊制煎饼,山东移民的后代靠着朴实的手艺发家致富。
煎饼是粗粮细作的经典食品。一百多年前,五里庄的山东人,吃苦耐劳,所种植农作物以麦子、谷子、高粱、玉蜀黍为大宗,豆子次之,籽麻、胡麻等再次之。此外,村民还积极发展副业,大宗者林榛,年售一千元,沙果一千元,桃二千元,梨、核桃、红果、樱桃等为数甚微,自食而不外卖。
值得注意的是,山西人俭朴,专意五谷之类,不注重菜蔬,山东人则迎合其所需,种菜类者甚多,住草房种菜、卖菜者多山东人。菜蔬类有葱、韭、芫荽、茄子、黄瓜、辣椒、胡芹(芥菜)。
五里庄的山东移民相对幸运,土地比较肥沃。有不少山东人选择了贫瘠僻远的山区。这些地方对山西本省平民来讲缺乏吸引力,而对于苦无土地而富有耕作经验的外省百姓而言,广阔的山区往往成为理想的定居之地。光绪大荒后,大片土壤肥沃的良田无人耕种,清政府实施鼓励垦荒的政策,于是晋南、陕西关中地区成为移民迁徙的重要地区。
光绪十三年(1887年),山东人焦云龙赴任富平县令,捎信老家山东各地,鼓励老乡来陕落户。今富平县窦村落户较早的山东人有邱姓、刘姓、岳姓、邓姓、张姓、王姓、李姓等,主要来自昌邑、潍县、高密、平度等地,他们数千里迁来富平窦村,搭窝棚,开荒地,安居创业。在关中地区最大的山东移民村——阎良区谭家村,现有人口四千余人,多为昌邑角兰、孙家上疃、大庄、七里兰等村后裔。当年山东人刚到陕西,开垦当地人不愿耕种的乱石滩地,但勤劳的山东人经过几年的收拾,就获得好收成。
煎饼飞到更远的地方
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,也被山东人带到太行山以西地区。尤其是潍县、昌邑等地的移民,会养蚕织帛、捻线就织,五里庄在1931年时,有木机三十五架,外购棉花自纺自织。之前,村民曾种桑约一顷,因天气甚寒,收量有限,每年蚕桑售价六七元,不如种地合宜,遂改种五谷。育蚕则桑叶外购,妇女于冬天编草帽、草鞋,约售三百元。
当时,全村还有猎户二十八家,猎枪五十余支,秋后入山打猎。以宣统三年(1911年)猎取最多,西行一千余里至陕西而回,猎有狐狸一百一十三只、每只二两八钱,狼二只、每只二两八钱,豹二只、每只八两,黑貂一只、每只七两。
五里庄人的经济互助,在建房时可见一斑。当时,土著最讲居住,砖瓦楼房占十之八九,山东人则住土墙草顶房。村中建房时,全村会来互助。
在当时的《大公报》记者看来,乡村的道路能反映农人对公共事业的关切程度。不少地区的村民顾目前之利,培植地界之埂埝,道路日掘日深,地则日垫日高,相差不啻二三尺,雨后则道路成渠、车马难通,于是不得不绕行田内,作践田禾实多。五里庄的村民有鉴及此,将道路加高三尺,而傍植以有秩序之洋槐,界内道路悉成坦途,通行大路宽一丈五尺、长三里多。如遇大雨、道路不通,村里人则临时补垫,行人无不称便。
谈到五里庄的村规民约,更是深入人心,其大纲细目详载各村民脑海之图书馆中。到实行时,不问亲疏远近,其章程虽无法律为后盾而人人实行。其村规如下:不准吸毒品及纸烟,喜庆节日亦不准赌博,无病不得放弃农田工作,不准懒惰游戏。
耕读传家的文化,在五里庄也体现得很明显。1931年,当时村中已有初级小学一处,共学生三十四人,均免学费。有学董一人,论成绩县城之高小亦望尘莫及。当时还拟设一女子部,并计划扩充为两级学校,图书、仪器、标本、体育等项均筹有具体办法,不久当可实现。村内女子无一不识字,儿童入学为强迫制。
五里庄小学曾走出中国建设银行首任行长——武博山。他祖上是山东省潍县人,其祖父因生活所迫,全家逃荒来到山西,落脚五里庄。由于落户在五里庄的都是山东迁来的农民,所以村子一直保持着山东的方言,沿袭着山东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,俨然一个地处山西的山东农民村落。
如今,五里庄的煎饼也在走创新之路,玉米面、小米面、大米面、杂粮面都有。村里领导也在创新销售模式和产品卖点,借助电商平台让本村煎饼“走出去”,将五里庄的移民故事、移民文化通过电商平台、直播带货随煎饼飞到更远的地方……(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卢昱 报道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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